□ 李 唐
“你今天看起来没有精神啊。”戴安把酒杯放到我面前,笑着说。今晚,她穿了一身红色的紧身运动衣,仿佛一会儿要出去夜跑似的。我打量了她一下,说:“只是有一点点累。”
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。
“你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,”她说,“这样可不好,不如以后跟我去运动运动吧。你是不是不经常出门?”
“什么运动?跑步吗?”我问。
“拳击。”她露出略显狡诈的笑容,“我最近很迷这个。”说着,她从吧台底下拿出一只红色的拳击手套,扔到吧台上。在迷离的灯光中,那只手套看起来熠熠生辉。
“库珀呢?”
“喏。”她左侧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,微微抬起下巴,眼神望向我身后的某个方向。我转过身,看见库珀正坐在一张桌子前,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年轻女孩。她在说着什么,抽抽搭搭的,不时用纸巾擦擦眼睛,或是擤几下鼻涕。
“怎么回事?”我问戴安。
“一个失恋的女学生,”她双臂交叉在胸前,“一进来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哭,库珀就变得心不在焉了,老是在我耳边说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’或是‘咱们不管不问是不是不太好?’——你知道的,他这个死样子。于是我就跟他说‘那你过去问问吧’,然后他就一直问到了现在。”她看了眼手表,“再过五分钟,就整整两个小时了。”
我有了不祥的预感。果然,五分钟过去后,戴安走出吧台,径直走向库珀所在的位置。我看到库珀立刻站了起来,眼中闪现出惊恐的神色。戴安站在他面前,说了两句什么,库珀便乖乖地回来了。
他看到我,仿佛看到了救星,绽放出夸张的笑容。库珀四十多岁,那张大脸上的皱纹日益增多,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又像个毛躁的小伙子,似乎他的生命在某个时间段突然停止了。
“小河来了啊,”他做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。”
戴安面无表情地在用抹布擦一只杯子。等她为顾客拿酒时,库珀终于恢复成了真实的模样。“这女人最近正在学拳击,你能想象吗?”他压低声音,在我耳边说,“之前她还练过两年跆拳道,而且最近还有对咏春感兴趣的苗头。我觉得自己迟早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。”
“但这家酒吧基本上都是戴安在打理,”我说,“而你甚至连杯子都洗不干净。”
他皱起眉头,怀疑地盯着我。
我不说话了,默默地喝着酒。我有点害怕他会无休无止地讲下去,可我今天不是来听他唠叨的。所幸,戴安很快回来了,库珀马上住了嘴。
“你在嘀咕什么?”戴安说。
“我们在谈小河的新小说。”库珀说。
“对了,”戴安忽然变得很热切,“你的小说写得如何了?”
天啊!我在心里说,让我原地爆炸吧。
“正在写。”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。事实上,我已经写了七个开头了。
“你的上一本书很好看,”戴安鼓励似的说道,“只是我现在已经很少读小说了。”
库珀眨了眨眼睛,没再说什么。他看到了一个熟人,便过去打招呼。又有一拨顾客涌进“双峰”,戴安再次忙碌起来。现在没人打扰我了,我心里却乱糟糟的。我快速地喝完杯里剩下的柠檬酒,离开了座位。
来到门口时,我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窗边。她岁数已经不小了,独自一人,自斟自饮,望着窗外的夜色。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。忽然间,我觉得她有些眼熟,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。
我推开门,酒吧里的喧嚣立刻减弱了,就像电视机调小了音量。冷风吹拂在我的脸上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