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青少年都是黑客。他们必定要如此,因为他们处境尴尬。他们觉得自己是成年人,但大人总把他们当小孩。
请记住,若你能变成黑客,你便能拥有青少年时光的主导权。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,只要能逃避父母的管教就好,因为你已经受够了被当成小孩。
你一定还记得,年纪更大、更强壮的人试图控制你,那感觉并不好受,这仿佛代表着:年纪与体形等同于无可挑战的权威。你必定有过这样的经验:你的父母、师长、教练、童子军队长与牧师滥用职权侵犯你的私生活,把他们的希望加在你身上,强迫你服从规范。每当这些大人把自己的愿望、梦想与欲望强加给你时,他们嘴上总说着“这都是为你好”或“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”。虽然他们有时确实是替我们着想,但我们总记得那些不适用的情况,尤其是当他们说出“因为这是我说的”“有一天你会感谢我”这类说服力薄弱的空话时。年少时期,你必定听过这些陈词滥调,也一定经历过“权力不平等”的状况。
所谓长大,代表的是你体会到你的存在受制于成套的规范、模棱两可的规则以及毫无根据的常规。这些规定未经过你的同意便强加在你身上,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改变,甚至在你违反规定时,你才意识到它们的存在。
当时的我,对此感到震惊。
当时的我戴着眼镜,骨瘦如柴,还不到十岁就开始对政治感到好奇。
在学校,教科书告诉我们,美国民主体制的精髓在于一人一票,这就是民主。但显然,民主不存在于我的美国历史课堂上,若是我们班能投票,那么历史老师马丁先生肯定会失业。相反,马丁先生为美国历史课堂定下规则,正如同英文老师伊凡斯太太、科学老师斯威尼先生与数学老师史塔克顿先生等人,这些老师经常更改规则以助益自己并扩大权力。若老师不希望你上厕所,那你最好先憋着。若老师取消带你参访史密森尼学会的行程,那他们根本不必多做解释,只要拿出“权威不容挑战,秩序需要维护”的态度即可。在那时,我便体会到反对体制的困难,尤其是涉及更改规则以符合多数人的需求,因为这有害于制定规则者的利益。这便是每个系统的重大缺点或设计瑕疵,不论是在政治还是计算机领域,皆是这样。换句话说,创造规则的人没有理由与自己作对。
我认为,学校的体制不合理,因为它容不下任何合理的质疑。我可以据理力争直到筋疲力尽,或是干脆接受现实,承认一开始就无权置喙。
但是,历史经验证明,学校这个看似仁慈的专横机构终有被推翻的一天。剥夺学生独立思考的空间,将成为他们起身反抗的导火线,尽管许多青少年经常将抵抗与逃避或暴力混淆在一起。一般叛逆青少年发泄情绪的管道,对我来说根本没用,因为毁坏公物不是我的风格,而我又不敢尝试嗑药(直到今日,我仍没有酗酒或抽烟的经验)。相反,我选择最聪明、最健康、最具教育性的方式,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能帮助青少年夺回自主权,与成年人平起平坐的方法,那就是当黑客。
我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,虽然不喜欢规则,但又不敢打破规则。我深知学校体制运作的方式:你纠正老师的错误,会得到口头警告;你质疑不愿承认错误的老师,会遭到留校察看;你放任同学偷看考卷,同样会遭到留校察看,而作弊的同学则会受到停学处分。这是所有黑客的起源,你意识到因果关系间的联系。黑客并非仅限于计算机领域,只要是有规则存在的地方,就会有黑客。想侵入一个系统,你必须比系统创造者或经营者更了解规则,并利用这群人预设系统运作与实际运作间的差异。黑客懂得利用这些无心的瑕疵,与其说他们打破规则,不如说他们协助暴露系统缺点。
人类天生就懂得辨别模式。我们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基于一连串的假设,这些假设可能来自经验与逻辑推理,也可能是无意识提取或有意识发展。我们运用这些假设评估每个选择带来的后果,我们将迅速、精确地从事这一切活动的能力称为智力。但即使是拥有最高智力的人,他平常依赖的假设也未经过验证。要是我们凡事都验证,那我们便会发现我们经常做出错误选择。任何人若懂得更多,或是思考更快速、精准的话,便能利用这个瑕疵造成我们预想不到的后果。这便是黑客的原理,所有人都能当黑客,重点不在于你是谁,而在于你推理的方式。正因为掌权人士深信系统完美无瑕,从未试图检验,黑客才总能乘虚而入。
学校当然不会教这些信息,我是自己从网络上学来的。网络能让我尽情探索我感兴趣的主题,如此一来,我便不必受制于老师教导与同学学习的速度。随着上网时间增加,我越发觉得学校的功课像课外活动。
(爱德华·斯诺登)